裁缝师与异乡人(10)

裁缝师与异乡人(9)


前回提要:夜雨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菲斯特是个温暖的小镇,当初选在这里落脚的原因便是因为索克萨尔很喜欢外面那片树林。初来乍到的他嗅到了独属于某种香草的气息,人类的食物虽然种类繁多又精致美味,但龙的味觉并不是那么敏锐,而香草浓郁的甜味,对他来说是恰到好处的美食。

伪装成普通的人类有不便,也有从未体会过的快乐,将感兴趣的事情都尝试了一遍,他渐渐开始沉迷于缝纫,从顾客上门为他们量度尺寸,再到设计草稿决定方案,敲定成稿后将块块布料裁剪,围绕着衣架模型塑造成理想的造型,最后点缀上相应的装饰。

其实都是些虚于表面的借口,真相是可以通过接触顾客,探向更为广阔的世界。

趁测量的时机,指尖拂过衣服、饰物,物体所寄存的记忆是不会说谎的,或是从先辈便留存下来的家族兴衰,或是自满怀思慕的恋人手中交予的信物,不足百年的人生百态,比起他漫长的寿命,就像蜉蝣般浅短,却毫不逊色那一瞬而逝的流星。

只是,这样的接触过于短暂,随着时间的沉淀,趣味也渐渐褪去了。

不过他相信,凡事都会有转机。

例如,那人的来临。 

 

白天,夜雨会去帮镇里的人干些粗活,男人看着并不健壮,力气却大的不可思议,轻轻松松地就能扛起重于他十倍的货物还不带喘气,花店老板手下的一众帮工还不相信地和他比试了手劲,夜雨就在一声声惊呼中抱回了冠军的奖杯。

事后剑士偷偷告诉他,其实他是拿小法术作弊的。

得到答案的裁缝师莞尔一笑。

工作结束后的傍晚,夜雨偶尔会带着除了金币以外额外的报酬回来——或是一篮水果,或是一小袋面粉,甚至还有好心的大婶送他自制的果酱。不得不承认对方的人缘太好,总能讨人喜欢,不到一个月都快比他更熟识镇里的家家户户了。

之后,他们一同分享索克萨尔精心料理的晚餐,自从家里添了一张吃饭的嘴巴,裁缝师对待烹饪格外认真了许多,他喜欢夜雨品尝到喜欢的吃食时露出的满足表情,就好像拥有全世界的珍宝那般幸福——即使对方的吃相有些粗鲁,不过他可以把此归为男人不善使用餐具的原因。

晚上便是学习的时间。他亲手写了一本书,类似于婴孩牙牙学语时的初级读本,用来教导印记消失后又无法沟通的夜雨学习当地的语言。

剑士的学习速度极快,短短十几天便已经能进行最基础的对话了,对方独创的肢体语言也是功劳不小,还记得语言尚且不通的那一晚上,剑士把浓苦的黑咖啡当做红茶端上来,索克萨尔泛着泪光含笑将其喝了下去——这对甜食爱好者来说,实在太痛苦了。

再者为什么家里会有黑咖啡的罐子,他不是都清理掉了吗?

夜雨来到这座屋子时,他引领着人逐步参观,到了二楼才想起了疏忽的地方,第一时间便把凌乱的书房用魔法紧急处理了干净。整洁明亮的书房自然给剑士留下了好印象,不过坏处就是因为过于紧急他把每本书存放的位置都忘记了——毕竟它们长时间地躺在地板、沙发和书桌的角落,连书架的空位都积灰了还没有归位过,这之后他只能硬着头皮把书架从头到尾地梳理了一次。

再然后就是互道晚安回寝居彼此消化新的词句。他也同样学习对方那发音和含义都极其复杂的语言,如今反倒是他的进度落后了夜雨不少,若是不更多努力,指不定会被男人抛到多远。

 

 

然而……

然而,在这平静安定的生活下隐藏着的,是困扰夜雨无法安眠的梦魇。若要追溯起原因,还得回到那天的纷争。

 

那日因为夜雨的拖延,才令全城的战力能从四散的守护盾的法阵机关分布地重新聚集在一起共同御敌,一番苦闷又艰辛的战斗后,以双方堪堪平手作为战果,参与战斗的人们伤亡惨重,骨龙则被强行遣回了冥界。

索克萨尔将因为受到龙威的镇压陷入了昏迷状态的夜雨搬上格鲁家的马车,带回了小镇亲自照料。

本想等人自然苏醒,无奈夜雨的意识却一直陷入深眠中,身体蜷缩为一团,如受伤的兽类拒绝外界的触碰,甚至用力掐住自己的脖子,疯狂地抓挠喉结部位。他焦急却无从下手,剑士被自己产生的梦魇缠住逃不出梦境,关于此种幻觉产生的后果他有无数解决的办法,可是对于这个眼前让他焦心的男人,任何解法都实现不了。

他需要引导对方挣脱噩梦的枷锁,现实是彼此过稀少的了解不足以施法,唯一能做的就是握住男人的双手阻止他自残,夜雨也意外地在体温相近时会安分下来。

不吃不喝地陪伴在剑士身边,也不去想自己是不是疯了,为了一个认识不过几日的陌生人做到这种地步,男人不知多久才会醒来,一天,两天?还是更长更久,没有尽头的未来……?

好不容易迎来了的神秘异乡人,就这样的失去的话……

不行。

 

当终于从夜雨的手掌心感受到了暖意,被对方手指触碰时,是两天之后的清晨。

男人痛苦地呻吟着睁开双眼,显然意识还很混乱,嘴里念着那遥远陌生的语言,且用力地抓住索克萨尔的手,像被蛛网黏住的猎物,而自己则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是的,由他来唤醒。

“夜雨…”

男人减缓了沉重的喘息,顺着声音的源头将视线重新聚集在裁缝师身上,他抬手确认般地摸了摸索克萨尔的脸,迷茫浑浊的双眼恢复以往的明亮,然后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索克……?”

“是我……”被叫了名字的男人也轻松地叹了口气,将对方的手贴在脸颊边,“你还好吗?”

“¥%……&*(!@!!!”他猛地起身,捧起男人的长银发,反复地摩裟,“索克,索克!!!”

剑士一时失语,他牢牢地拽住男人的手臂,好像怕对方消失了一般。

第一次看到了异乡人的不安。

索克萨尔也靠近他轻声道,“夜雨,我在这。”

手上的束缚变轻了些,夜雨眼里的恐惧慢慢消退,身体依然僵硬,直到绷带上渗出了血迹,这才令他察觉到伤口裂开的疼痛,索克萨尔赶紧抽身将他扶在枕头上靠着,重新换了敷药。

 

那以后,每晚便如此时,他点燃烛火来到熟睡男人的房间,守在他的身旁确保对方不会继续伤害自己。

他们之间隔了一层薄薄的纱,只能看清彼此的轮廓。夜雨无意识地圈起了自己的领地,禁止他人擅闯入境,那一定是男人强硬地想要掩藏的恐惧。而且他发现不经意间,夜雨会失神眺望远方,表情透露出他的心不在此处,是他不了解的远方。

再等等几日,再等等,他会揭开谜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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